写在被裁员之后

公司的裁员新闻上了几天热搜，当时我还以为是谣言。直到某一天，老板发了一个全员邮件，声明确定要裁员十分之一。公司仿佛炸了锅，一时间人心惶惶、议论纷纷。但我一直心存侥幸。

一切来的很突然，在我以为裁员谈话已经结束了。我早上刚到公司，leader发消息说：有时间吗，聊一下！我立马意识到了危机，随后跟随leader去了一个会议室。进会议室的一刻我惊呆了，里面坐着两个HR和我总监。HR面前是一堆资料以及每人一台笔记本电脑。我承认我当时内心慌张，不过表现得还很稳重。HR非常程式化的表明了这次裁员的原因，以及波及到我的歉意。但是“很抱歉”三个字，听起来毫无真诚的情感。他们甚至没有给我任何时间的考虑，我就毫无防备地被告知：下午交还设备，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。之后递给我一个金额还算良心，但早已被打印好的赔偿协议。之后婉转地催促我签字，结束流程。整个过程一气呵成，稳、准、狠，我有过一秒闪现如果我不签字会怎么样，可是下一秒理智告诉我，你不是他们的对手。

流程结束后，我跟几个关系比较密切的同事同步了消息。大家都表示很震惊，而且有些惶恐。好几个同事都说，一天都没有心情工作。朝夕相处的同事毫无征兆地被干掉，会带给人非常震撼的冲击，进而产生一些复杂的情绪。很多人这几天上班就像开死亡盲盒一样，不知道下一个中枪是不是自己。不得不说，公司的这轮裁员，给留下的人产生了极大的威慑。

后来我的领导以及总监分别跟我聊天，大概的意思是我很优秀，但是名单是HR决定的。我的领导在这几天里一直为我申请留下，但是HR未批准。讲真，这些话并不能对我产生任何程度的心理安抚。因为这个无法更改的结局，给了我一定的伤害性。况且职场话术，虚虚实实，我难辨真假。

我下午收拾好东西，觉得工作时间大张旗鼓地归还设备，会影响到其他同事。没想到五点多的时候，我背后的办公区忽然变得嘈杂起来，大家讨论的声音、桌椅推拉的声音逐步散播。循声望去，发现陆陆续续站起来很多人，我眼看他们一个个的收拾东西，清理办公桌，抱着自己的各种设备去归还。我放下心理压力开始准备，没想到归还设备的门口，是一个长长的队伍。在这个队伍的每一个人，都被这个公司抛弃了。大家表现得很轻松，还在说笑，作为其中的一员，我深感其中的苦涩，不仅是被踢出局的失落，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恐惧。

终于有一个工作日，我在八点之前回到家，可我仍然惊魂未定。这种心情很难描述。我坐在沙发上，感觉自己像一个丧逼电影的主角，空洞的感觉一直向下坠。我用仅存的理性，开始规划接下来的生活。 下周去体检、然后去临近的城市把房本办了、户口落了，再去趟医院把一直没时间看的慢性病治疗一下。北京的房子就退了吧，失业的我已经配不上这个房租了。家产该变卖的变卖，其他的分别寄存在朋友家里。我预料以目前的外界环境，找工作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一切办妥之后，回老家呆一段时间，并且不能让家人发现我失业了。

坦白说，这份工作曾带给我巨大的心理压力。所有目前国内职场常见的套路，我几乎全部体验了。PUA话术，公司强制正态绩效，以及最后当天通知当天离职的裁员方式，都给了我不同程度的伤害。这次裁员是因为公司之前决策失误，导致很多烧钱的项目没有带来任何收益，因此需要降本增效。可是制定错误决策的是上层，而付出代价的却是卑微的底层。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，是一份精神支柱，也或许是全家人的生存寄托。房贷、社保、公积金、工作居住证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都会接踵而来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陆续与北京的朋友们告别。跟朋友周末约饭，一个朋友吃完午饭，匆匆回家加班。还有一个朋友，我说临走前一定要有个合照，然后等到她十一点下班到家。身边这种超负荷工作的例子比比皆是，可是反观这些人的生活，大都没有一个幸福安稳的状态。我的朋友经历过烂尾楼、还有的买房子拿不到房本，也有经历过被房东匆忙告知要卖房子，需要立马搬家。更别说很多人一边经历职场PUA一边为孩子上学的困难饱受煎熬。想起来都觉得很悲凉，即使是接受过良好教育、努力工作的人都不配拥有一个稳定的生活，那我们的体制是不是有一些问题？然而我们体制是否允许这样的叩问！

临离开北京前，我坐在空荡的房间里陷入沉思。忽然想起刚毕业来到这个城市时，因为无知而构建的英雄梦想。那时的我，还相信努力的意义。我以为互联网的风口会将我托起，而我也会为它的辉煌添砖加瓦，我们彼此成就。从此在这里扎根、成长。如今怅然若失的我，回看当时的自己，心中只有苦笑。当时代的风暴和洪流将个体淹没时，真的毫无反抗之力！

北岛的那首诗又在头脑中浮现：那时我们有梦，关于文学，关于爱情，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；如今我们深夜饮酒，杯子碰到一起，都是梦破碎的声音。